從事婦運和性別平權運動超過二十年,收穫之一是結識了好多個性鮮明、生活精彩,又深具生命力的女性朋友。瀞文便是其一。
一九九六年我寫了一本《不再模範的母親》,從自身經驗出發檢視傳統文化加諸女性身上的「模範母親」桎梏。一天,接到一通電話,來電者說她以這本書帶領某個社區婦女讀書會,打算將過程寫成碩士論文,問可不可以跟我見個面聊一聊。我們相約在住家附近的百貨公司,見了面我才發現,瀞文這個研究生不但正準備寫論文,還挺個大肚子即將當媽媽。或許是對女性議題的關切,或許是母親這個共同身份,當然更可能是骨子裡都有的叛逆性格,我們一見如故,聊得盡興開心,自此成為交往超過十年的朋友。
十多年間的前半段,瀞文經歷了如同許多傳統女性和她筆下不少女性的婚姻歷程:婆媳問題嚴重,在夫家毫無地位、不被尊重等等。可嘆的是,結褵的那人對她的處境非但無所悉,也未曾盡一點心力。因為這樣,即使後來有機會脫離夫家,在中國過小家庭生活,瀞文還是孤單一人,異地的窒息感,只更雪上加霜。為了拯救自己和甫出世的兒子,瀞文勇敢脫困,回到台灣,一切從頭開始。對許多人來說,這或許是不堪回首的往事,瀞文卻在本書中坦然分享。
後半段期間,瀞文自力更生,她所帶領的專業成長課程頗受歡迎,逐漸建立出口碑,她也陸續將之一一化為文字,出版成書,提供更多讀者參照學習。就在生活逐步上軌道之時,瀞文又為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個大決定──再婚並移居馬來西亞。近幾年,瀞文長住馬來西亞,每年除定期回台灣授課外,更積極投入寫作,至今已累積不少作品,包括這一本。
瀞文十多年來的人生,體現的正是女性自我培力之後,為自己的人生創造出的「柳暗花明又一村」境界。
人生難免困頓低潮,對女性而言,婚姻經常是主因。可惜的是,許多女性被傳統束縛得太深,難以自拔,委屈哀怨過了一生。瀞文卻不甘如此,雖也曾吃苦受挫,卻總在即將溺斃時,奮力讓自己浮游出水面,再憑藉一股生命力,不斷為自己創造新的可能。
在本書中,瀞文穿插了許多自己的生命故事,揭露自我需要很大的勇氣,我相信這是她有意的安排,她以現身說法拉平「老師-學生」、「作者-讀者」之間的關係,具體實踐著彼此分享和平等互動,如同她一向努力的親子與配偶關係一樣。人與人之間本來不就該如此嗎?!
有人或許會說,瀞文筆下的女性多屬中老年,這樣的故事是不是已過時,不再是目前台灣社會普遍的寫照了?對此,我其實並不敢太樂觀。
根據統計,台灣就讀碩士博士的女性是有逐年成長,女性就業率也緩步提升,女性愈來愈晚婚,生育率則不斷下降,這些似乎已勾勒出不同的女性圖像。但同時,台灣三歲以下的幼兒仍是由母親照顧最多,家事也還是女性做得多,女性壽命長但老年處境堪慮,更別提遭受家暴的女性受害者了。
因此,女性的成長和自我培力當然還是必要的。制度面需要大力改善,但女性的人生是否擁有「柳暗花明又一村」的本事,自主權有相當程度掌握在自己的手中。瀞文的人生和她的書,是很好的見證。
本文轉載自網氏/罔市女性電子報第293期。